案子破了
派出所门前放着一张带窟窿的桌子，据说是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给的建议，意为“案子破了”。
我走进派出所，一个穿警服的姑娘聚精会神盯着电脑，脑门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头也不抬说：“今天所里同志去参加‘警民共和谐’的联欢了，要办什么事下周一再来吧。”
“我报案，诈骗，很急，拖久了怕骗子跑了。”
姑娘动了动鼠标，抬起头，“多少钱？”
“六千。”
“六千立不了案啊。”姑娘又低头做自己事情了。
“不是两千就能立案吗？”
“那是理论上的。这么点钱抓了人也很难移交司法，他说没钱还你我们也只能拘留他几天，他还会记恨你，弄不好出来后还会犯罪升级。所以具体实践中我们有我们的经验。”姑娘的祖宗是摊煎饼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群众利益无小事，可是一个人又构不成群众：几十个老太太排队给片儿警送鞋垫子，这才是群众；几百个小学生亲警察叔叔腮帮子，这才是群众。至于我这个脱离群众的小市民，还是该自己想办法。于是我开始逐一排查骗子的社会关系。进展异常顺利，半天工夫，我就查出了骗子的真名和住址，还查到他现在在包山县一工厂藏匿。我兴奋把这些收获告诉了派出所同志，在家等着消息。
两天后派出所电话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包山县警方已经查到了骗子的行踪；坏消息是，从本市到包山县有五六百公里，而且山路崎岖，加上警员的吃住和出差补助，实在不值当为六千块的案子花这么多经费。我在电话的这头突然不知道在愤怒和嬉笑之间选择哪一个。
要说这事的柳暗花明，还是发生在厕所。我刚蹲下，带上了包厢的小木门，木门上一个裸女的钢笔素描立即映入眼帘，女人的关键部位上贴着一条小广告，这种吸引眼球的方式倒也独具匠心。那是个讨债公司的简介和联系方式，一笔流利的行书让我颇有好感。我兴奋地拿出手机打了过去，第一句话就问：“你们多少钱能立案？”
“现在不是年底，正是淡季，多少钱都给你办，大事大办，小事小办，兄弟你要办多少？”接电话的人很客气。
“六千。”
“行，不过我们得抽两千。甭考虑了，六千这点破事你到公家肯定解决不了。”
“两千就两千！我知道他现在的藏匿地点，不过在外地，能办吗？”
“这是我们的事，我有办法诱他回来。我骗人的时候他妈还是大姑娘呢——又不要你定金，办不成我一分钱不收，干我们这行关键就是信誉。而且开门做生意，就不能挑客，群众利益无小事，对不对？”
这个电话几天里头一次给了我温暖。不管讨债公司是不是在吹牛，反正追回来算是赚的。
市场经济就是讲究信誉和效率，没几天工夫，讨债公司打来电话，让我到城东废弃工地的一辆报废轿车里取一个信封，里面有四千块钱，说完就挂了。当时已经晚上10点多了。
我把手机按好110揣在口袋里以防不测，老远看到那辆轿车，四下里没人，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这才小心翼翼走到跟前，车里果然一个信封，我像做贼似的一下掏出来，果然有四千块钱。刚藏好钱，后面一声惨叫，我一回头，看见后背箱打开了，里面爬出一个血人，奄奄一息。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个骗子！
“你小子也有今天啊。”我龇着牙说。
“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快打个电话救我一条性命。”
我一看，确实伤得很重，不救他恐怕要出人命，我也不想事情闹大。于是我拨打了120，告诉他们城东工地发生了一起车祸，接电话的男人告诉我这事应该先打110。我摇摇头，跟他们打交道就是这么麻烦，于是我打了110，接电话的姑娘嗲声嗲气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说城东工地有人受伤，有生命危险。挂了电话半个小时也见不到警车。那个骗子突然用力抬起头长吸了一口气，接着眼睛一定神，我知道坏事，赶紧撤到一边，他就僵在那里再也不动弹了。我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一路狂奔到大马路上，叫了辆车，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找了个最早出发的车次，一口气坐到终点。
……
本台消息：昨晚一青年路过城东废弃工地时不慎被高空落物击中，当场死亡。现死者身份已得到确认，警方已经与其家属取得联系，善后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有关部门提醒广大市民：本市目前有多处烂尾楼工程，存在较大安全隐患，为了您的生命安全，请勿在其附近散步，逗留——好，下面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