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记忆

临莅散文2025-07-29 01:17:36
尾生与女子期于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上庄子《盗拓篇》我的右边的上臂内侧有一颗米褐色的小痣。据说这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续夫妻缘分。然而我的左臂内侧还有一颗朱砂印痕,像一小抹未擦净的血
尾生与女子期于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上庄子《盗拓篇》
我的右边的上臂内侧有一颗米褐色的小痣。据说这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续夫妻缘分。然而我的左臂内侧还有一颗朱砂印痕,像一小抹未擦净的血迹,据说这样的痕迹是今世缘薄来生再续。
前世你认识我吗?我是曾经拂过你面庞的微风,还是曾贪恋过你倩影而为你生开枝叶的大树?今世你记起我吗?我那羞涩地向你飘过那一觅的眼光是否让你想起某一阵为你翻开秀发的轻风?是在短暂的瞬间还是在长久的温存里让你回忆到我们的曾经?
 我曾经在1943年那个物价飞涨的旧上海,那个四分五裂的国土上与你分别,你说要过南洋寻找发财的梦想。上船分别的一刻我答应你一定要守住你留下的老房子,还有我们一起种下的桃花树,这样回来就不会迷路。你把我那条桃红的手绢连同我的泪水别在自己的胸前,然后装出个笑脸哄我笑,可我模糊的泪光却见到你渐渐缩小的身影离开我眼睛所能索及的范围。
 亲爱的,你收到我的信吗?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钱,家书抵万金,而我是贫穷之极的妇人,家里还有嗷嗷待食的幼子,他是你离开后的六个月出生。家里值钱点的家当都换成口粮,我胸前一片的干瘪的让孩子过早的断了奶,孩子常常会在下半夜饿醒,我用绣花针刺破了乳房暂时哄骗了孩子。血迹染在那些绸缎上我把它们刺绣成娇艳的桃花、华丽的牡丹、清丽的粉荷……可大街上的米比金子贵,没有人对我做的成品感兴趣。我只好冒着被关压的危险跑到法租界央求那些上流的小姐太太们。
冒险总会有些收获的,我极力用我那点少得可怜蹊脚的英语推销与讨价还价,我不停地吹嘘这是上等的杭州丝绸与苏州最巧手的绣娘制成的成品,是皇帝才有的贡品,那些一双双天真的蓝眼睛显然对皇帝御用的东西更感兴趣。在沉沦的国土上,外侵者却用神圣的眼光看着被侵略者的遗物。亲爱的,我真想告诉你,这一刻我觉得恶心,我觉得伤心,可我无何奈何。
黄昏下,我冲过各种关卡,摆脱那些下流的英国水手的骚扰,怀里紧紧抱着那一小袋换回来的小米,亲爱的,我很高兴,我们的孩子可以喝上暖洋洋的小米粥了。打开门,我失去了孩子那双可爱小酒窝,我忘记告诉你,孩子已经会自己走路了,他会在每次我回家后会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双手抱着我的腿仰起笑脸和长得与你一样的小酒窝,告诉我今天有多乖。
可是今天我看不到那张笑脸那双酒窝。
在帮我看孩子的黄嫂哭哭啼啼的声音里,听到,孩子是失足落进了水井,等捞上来时,小脸已经发青。
我把孩子抱到后院,那里有一棵和你一起种下的桃树,是和你结婚的那年春节,你从一个广东人那里知道过年家里要放桃花,意愈大展鸿图,我笑骂是不是还想走走桃花运?一手握着桃花一手握着我的手笑言,我就是你一生的桃花运。映红的桃花,我是深陷在你的酒窝里的花瓣……
来年的春尽,桃花纷落后开始结出青涩的小桃子,毛绒小巧仿佛是孩子的小脑袋,善药堂为我把脉的大夫告诉你,我有喜了,你对着桃树说你的桃花运有结果了,然后在树下你淘气地把耳朵贴近我那还未撑起的肚子上倾听。
现在我把孩子葬在这棵桃树下,我突然有点怪你,一封封的信催你为孩子起个名字,却未见你一字回来,我只好为孩子起个名字,就叫他桃子。免了成无名孤鬼无法投胎转世。桃子,桃子,如果有来生,请一定要回来做我的孩子,我不会再让你没有米粥吃,不会再挨饿受苦。桃子,我的孩子,如果有来生,请一定记得我是你的妈妈。
他们说,日本赤佬马上就要进城了,邻居都在日夜的逃亡,黄嫂是个好心人,特地跑过来叫我一起走,我很茫然的拒绝了,因为我答应过我在家就在,我不能让你回来时找不到回家的门,他们说我已经疯了,男人都不要我了还在等。他们在胡说的!我笑了,嘴上裂开的冻疮让我整个脸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女疯子。路上越来越空了,渐渐换来不断的枪声。他们把房门踏碎了。
我紧紧抱住那棵桃花树,因为他们要砍下来做烧饭的柴,我在渐渐失去了知觉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紧抱着树,那是我和你和孩子的,房子烧了,只要树在,你们就认得这个家。我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在干什么,反正我不会松手。我感到有血从我头上涓涓的流出,那鲜红就像那年的桃花,我在你的怀里,桃花映红了我的脸,你说我真美。我想起你这句话,于是我羞涩的垂下了头。
 风吹起几片干枯的花瓣,我跟着风儿跑,你说的南洋在那里?我的爱,你什么时候回家?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