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前段时间从老家来看我，只住了一天。无意中看到我书柜中的那一沓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证书，特别是那本“地区系统先进个人”证书，让母亲很心慰地笑了。
她说，我的女儿，就应该这样。我只是笑，没有说话。是的，这才是母亲所希望看到的。
母亲是一个善良、坚强、能干的女人。因此，她一直希望她的孩子要比她更能干。而在我们四姐弟中，只有我秉承了她的个性。所以母亲对我寄予的希望，要比姐姐和弟弟的多得多。我有成就了，是她的骄傲，所以她笑了。
也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和母亲才能平静的坐下来说一会话。很多的时候，我和母亲的说话都是在争吵中结束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是很温柔的。不过那样的记忆并不多。因为我9岁那年父亲就离开了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从那时起，生活的艰难，让母亲变得坚强和暴躁起来。
因为家庭的贫穷，我们在生活中遭受了很多欺负和白眼。所以母亲时时告诫我们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而她则拼命发展农业，挣钱供我们上学。我们四姐弟也很争气，成绩都很好。特别是我，除了成绩好，还多次参加学校各种比赛并且都获了奖，每次看到获奖证书，母亲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负，还是个性使然，在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和母亲经常发生顶撞，每次母亲都气急败坏地骂我，且骂得很难听，明明就是一件事，偏偏又拉到别的事来说。母亲越是这样，我越反感；越是反感，就越顶撞；越是顶撞，母亲就越生气。我记得她那时经常拿我没有办法，只好抓住我的弱点说：开学你别想问我要钱注册。她知道我很喜欢读书。就这样，我又不得不向她低头，但逆反心却越来越强烈。从此，我很少和母亲说心里话。一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只是跟她说好消息，让她得到一份安慰。其它的，我很少向母亲提起，因为说着说着又会引来争吵。
其实，我也知道母亲这二十年来，为了我们吃尽了苦头，尝遍了人间的艰辛。我很心疼她，也很想改变我和她对话的僵局，但是我们两人的性格实在是太刚强了。谁都改不了，每次我平心静气地和她说不到几句，就又争吵起来。姐姐生气地批评我：你说话就不能温柔些吗？母亲再怎么错，能和她这一生所受的苦相比？她是爱我们，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回答。我怎么不知道母亲是爱我们的？没有母亲的严厉，没有母亲的能干，我现在过的也许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哪里有可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安逸自如地敲打文字。而且，我还知道，母亲是最爱我的。特别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离开了家，母亲经常把我挂在嘴边念叨。
记得前年我生女儿的时候，婆婆说不能来护理我坐月子，母亲接到电话，二话不说，马上来到我的身边。生女儿的当晚，我昏倒在卫生间里，当时爱人回家休息，是母亲一个人把我扶回病床的，第二天母亲对来探望我的同事们说起这件事时，她的声音都哽咽了，眼里还闪着泪光。母亲一直扶侍我到40多天才走。那些日子里，母亲没有一个夜晚的睡眠时间超过4个小时，因为女儿夜晚总不睡觉，老哭，她怕我落下后遗症不让我起来，自己抱着女儿在房子里转悠了大半夜。每晚如此。白天女儿睡得很好，我让母亲跟女儿睡一会，她说她不想睡。看着宽敞的楼顶，她说她想搬些泥土上来平整成菜地种些菜，可以节约一些开支。我怕她太累没有同意，结果她就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在晚上9点多到离家很远的车站快餐店附近挑了两担200多斤的煤灰回来放到楼顶上。第二天我起床看到，我问她从哪得来的，她说是她昨晚上去捡来的，怕被我的同事看到会笑话我，所以特地等到晚上才去挑了回来。晚上，我看到母亲偷偷地在擦药，我问怎么了，她说挑得太重又走得太急，闪着腰了。我一听，生气地说道：这是我的单位，不是你的自留地，你想做什么事之前要问过我，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说完，我转身走进我的卧室，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母亲还是很倔，她嫌煤灰整成的菜地太小。一天，趁着我睡觉，她又跑到楼后面的山脚下的荒草地开辟了一片菜地。然后，每天做完家务之后，她就开始种菜，挑水淋菜。转眼40多天过去了，母亲的菜地长出了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菜，可是母亲却要走了，因为婆婆来了。那天爱人要上班，婆婆坐在家里也不出门送一下母亲，我想送母亲去车站，母亲说我现在还不能出来吹风，不让送我，我就送她到楼梯口。那时是深秋，秋风一次又一次吹乱了母亲头上的白发，洗得发白的衣服把母亲的身体裹得更加瘦小了，那个弯曲的背影在模糊中慢慢消失……
这是我离家工作6年来，母亲和我相处最长的一段时光。我很怀念那一段时光。自从当了母亲，我才理解了一个母亲对儿女所寄予的希望，明白了儿女在父母心中占据的地位，也体会到女儿不听话时母亲的心痛。所以，我很希望母亲再来和我住一阵，我想好好孝敬她，弥补当年我对她所犯下的错误。但是，我想，这一生，我都是不可能的实现这个愿望的，因为只要母亲还有力气，她是不会离开她的那一片土地。
母亲，来生吧，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做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儿，好好地孝敬你。
这一生，我愧对了你，母亲，请你原谅!
写于2007年母亲节到来之际
2007/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