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在整理一些旧衣的时候，忽然就在一件衣服前住了手。那是一件纯白色的冰纱连衣裙外罩同色同质的短袖敞口小衫，领襟处有着细致婉约的蕾丝花边，清雅秀美。想那衣服正当其华时，恰是媚儿与白衣白裙最相宜的年龄，情缘初起的心事，和着裙角的韵致灵动翻飞。
那是与爱情初相见的日子，媚儿永远记得，连同这白色衣裙。那是他亲手选的，有那样一刻，还曾亲自为她穿上，连同一些地老天荒的情话，沿衣之边缘，环佩叮当的响着。
那个黄昏，媚儿就是这样白衣白裙地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浅浅的几个台阶前，等待她的人，衣着朴素，眼神干净明亮。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又怎样呢？爱无定式，还不是一样走到了欲娶欲嫁的时刻？！他说：
“未来的日子里，如果我能挣来一碗粥，你笑着把那半碗喝下去，我就知足了”。
媚儿便使劲儿地点头。
那个黄昏，对媚儿是一个盛大的日子。她的日记中写道：纵然三百日月山川的兑换/也难/舍弃这样的一次相逢/当你如你行至/我的窗前/注视那苑中/并不美丽的一朵/娓娓道出/心头的错落/我还能说什么呢/伸给你我的手/从此不再怕/黄昏唱晚。
而许多年后，与当日同样的黄昏，早已情缘耗尽的两个人，对坐于一家茶吧的角落里。经历了天下所有离散的夫妻都要经历的伤痛、平复、淡然之后，他们平和地在这里讨论分手。那时，她已做了他十年的妻子。中间，隔了那么久远的岁月，还隔着一个九岁的孩子。
忽然地，媚儿想起当日的那半碗粥的事，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当日你还说挣来一碗粥我笑着喝下半碗你就知足呢，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比半碗粥之苦过犹不及，也没见你知足啊？”
他被问笑了，以玩笑的口吻回了她一句说“你还真的拿诺言当粥喝啊”？
那算是各自幽对方一默吧，媚儿转着手中深色茶杯想，想要离开的人，总是努力忘却从前，只有不舍的人，才一再地提起过去。只是，茶已薄凉，人不散去，又怎样呢？
媚儿本想问他还记得当初为自己买的白色连衣裙吗？想想，还是算了吧。旧爱和衣，都不宜此时再提起，街前那么多飘逸的风情万种的衣裙，自己的那一件，早被时光淡忘了吧？
从茶屋出来时，大街上不知谁家的音箱里放着一首叫《白狐》的歌，旋律在大街上飘散着，歌词婉约清晰：
“让我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那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作虚无”……
媚儿驻足一听，眼泪便落了下来。想：衣至旧时，也像旧了的爱情吧？着我旧时衣，却不见旧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