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裂帛
四月的声音终是与众不同的,比如风。满眼的萧瑟,在本应春意盈盈的今日,显得分外苍凉。那片芦苇,终究还是枯黄,连一点春的讯息都不肯传递。风声在芦苇成群的上空盘桓,留下清厉的语调,与迟来的寒雨相互应和。芦苇
四月的声音终是与众不同的,比如风。满眼的萧瑟,在本应春意盈盈的今日,显得分外苍凉。
那片芦苇,终究还是枯黄,连一点春的讯息都不肯传递。风声在芦苇成群的上空盘桓,留下清厉的语调,与迟来的寒雨相互应和。
芦苇深处是一片浅水,泛着冬日的冷清。间或有早来的候鸟在浅水处划一圈涟漪飞过,声音与清厉的风声相合,多了一份寒素。
始终不敢涉水而过,划船更是怯怯,于是只好停在水的对面,远远看着水对面的那片林立的石碑,阴森森的,每个碑后,都仿佛藏了一双眼睛。
玩笑地对跟在身后高我一头的儿子说:
“看见没,那块最高的石碑就是你家的老祖。他脚下中间那块位置,是为你爷爷奶奶留的,你爷爷奶奶脚下的位置,肯定有一块是给你老爸和我留的,你老爸和我脚下的位置,就只能是给你留着了。”
儿子很严肃地看着那片林立的石碑,老半天忽然说出一句话来,把个悲伤的清明忽然搅得有些快乐了:
“妈妈,那块地方太小了吧。都没有咱家一半儿大,居然要住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太挤啊?”
我憋不住地笑出声来,连历来不喜欢笑的老公也一掌拍在儿子的后脖颈上:
“傻小子,死人还懂得挤啊。况且都烧了,一个人占不了多大点地方。”
儿子悻悻然,还是忍不住辩解一句:
“死人既然不怕挤,那肯定也不怕冷,那还埋在地下做什么。我才不要跟你们挤在这么小的地方,等我死了,把骨灰洒在花园里,那多宽敞啊,省的挤。”
我笑着拍拍儿子已经变得宽厚的背,心里觉得有些宽慰:确乎是遗传吧。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想法,等我死了,不要说棺材和墓地、石碑,我连骨灰盒也是不需要的,就让儿子把我随风洒了,最好是洒回故乡山上那片交错带的冀北树林里,那样我的魂灵会不会离故乡近一些?
可知道,这种想法确乎是幻想了。我在的地方,极重视家族声誉,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嫁入他们家族的女子,骨灰和魂灵飘荡在别处?
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悲哀。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有多少事是自己能把握的,活着的时候,故乡于我渐渐模糊成一个影像,甚至一个概念,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真真切切感受到故乡的风声和小河;而死了以后,骨灰和魂灵也依然会被禁锢在这样的异乡,那时,估计连梦回故乡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吧?到儿子的下一辈,我的故乡,就会变成一个陌生的地名,甚至在掀开地图的时候,都不会有意识地看它一眼吧。
我就这样地把自己从故乡拔出来,把有着自己根的故乡慢慢地幻化成了异乡。活着的时候没有很多的机会守在爷爷奶奶身边,死了以后,相守的机会更是变成为零了吧。
看着芦苇枯黄的叶子,忍不住拽了一下儿子的衣袖,儿子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然后轻轻说了句:
“妈妈,没事,高考完,我陪你回去看太姥姥。”
只一句,我的泪忽然就落下来。
以为儿子大大咧咧地不懂得忧伤,以为他的记忆中,那个攥着他手哭着舍不得让他上车的老太太已经模糊不见,原来,他还是记得的。
坐在水边,儿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水面偶尔飞起的候鸟,忽然说:
“妈妈,人其实活着不如鸟儿。你看它们多自由,每年去了又来的。”
看着他挺直的背,我忽然发现,原来他真的长大了。
只是,长大,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慢慢地离我越来越远,就像当年我离爸妈和故乡越来越远一样?
人,有时,后知后觉是不是一中幸福?像这样,先知先觉地看着儿子长大,羽翼丰满,然后飞离自己身边,却无法像候鸟一样年年去了又来,这样的心情,如何说出?
风又起,夹带着沙尘,打在脸上。这里,四月的风总是这样,如裂帛般清厉,不经意地撕裂着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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