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朋友一起出去遛狗，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和着高音响在唱歌。我以为又是哪家超市在搞什么活动，反正闲着没事就凑过去看了。
好多人围成一圈在那边站着。我挤进人群，这才看清楚，不是什么商家在搞活动，而是几个流浪残疾艺人在街头卖艺。朋友牵着狗没法进来，在外边等了一会儿就牵着狗回去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看。
他们都是先天性残疾。有两个女士，一个短发，稍微有点胖，另一个长发，挺漂亮的，瘦瘦的，都坐着轮椅，不过看起来是腿部肌肉萎缩还是什么，反正就是行走不灵活。剩下的几个男士都是侏儒，除了这一点之外，长相也很怪异。他们和着音乐在那儿唱着七八十年代的老歌。短发女士不时拿着麦克风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流浪到此卖唱，只是为了生活，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们，请你们慷慨解囊，能给点就给点吧。”她这么一说完，大家纷纷走上前去将纸币投到演唱前面正中的“绢募”红色纸盒里。“谢谢，谢谢叔叔……谢谢阿姨，谢谢宝贝。”我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很尴尬地在那站着，特别是当其中一个小矮个男士手里拿着个铁盘，绕着人群讨钱的时候，我只假装当做没看见，一本正经地站着，其实耳根都在发烧。看着别人捐一块或者五块，或者十块的，很不好意思，但很想看他们演唱，就硬撑着。
他们大部分来自河南，也有江西的。每人轮流唱完几首歌后，有兄弟两个——长发女士这么说的，专门为大家表演了“绝活”——就是鼻子吹气球，也就是把气球绑在一个大轮胎上，然后拿一个长长的器官插好，最后用鼻子通过气管，吹圆那个轮胎，直到上面的气球爆裂。这可是个很费力气的活，更何况他是这么个身材矮小的侏儒。哥哥站在轮胎上面用脚踏着，弟弟就在一边用鼻子吹。“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的阿西哥从小就喜欢练各种绝活，他也是位杂技演员。他是个很勤奋的小伙，为了练这个，大家也看到他一半的脸都扭曲变形了……”短发女士开口说。突然，“砰”的一声，气球爆裂了，周围人开始鼓掌和喝彩。兄弟两个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阿西哥脱掉身上的红色肚兜，顺手拿来擦脸上的汗。
“我们不是专业的歌手，唱的也不好，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就是为了生活讨口饭吃。下面有请本队最漂亮，最有实力的美女为大家献唱。”长发女士终于从设备后边推着轮椅出来。她说：“神仙哥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合唱啊？”“神仙哥哥”也就是刚才拿着铁盘循着人群要钱的那位侏儒。他骑着辆特别小的自行车来到长发美女身旁，面对着观众。“你要我跟你合唱？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什么问题？”美女笑着问他，一边用手亲切地抚摸他的头。“你说，你是不是我媳妇？”“呵呵。我怎么是你媳妇呢？你长得这么怪，谁会嫁给你呢。大家知道吗，我们队员叫他‘神仙哥哥’，就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了。”其实，他也不算特别丑，就是看上去很老的样子。“我不管，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唱了。”“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了。”女士很无奈地回答，一边笑着看他。“二老婆，快过来。”“我怎么就成二老婆了呢？”短发女士边说边笑着也从后边被招呼出来了。“对，你是二老婆，她是大老婆。”“神仙哥哥”解释说。两位女士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来一首‘千年等一回’，按照老规矩。”长发美女放高声音说。音乐响起来了，他们在欢快地唱，周围的人也跟着和唱。互动中，他们经常拿自己的生理缺陷开玩笑，逗得在场的观众笑个不停。
一首接着一首的抒情歌曲唱着，周围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时间很晚了，我也不得不往回走。“为了生活”这是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这句活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一直跟在我身后飞来飞去的。“为了生活”，我也是为了生活在这里漂泊，在这里找工作。他们是残疾人，可他们却坚强地活着，用音乐在生活，也用音乐让自己的生活快乐起来。我呢？我四肢健全，刚刚毕业，不擅长音乐，也没有什么特长，可起码我这辈子不用轮椅，也不用担心年纪大了怎么过活的问题。看看他们吧，他们活在当下，他们乐观面对，我还有什么理由颓废呢？面试的打击确实让我在这几天里失去了信心和方向，特别是一位面试官说：“你喜欢写作，可是你太‘薄’了，懂吗？”我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你的写作范围太窄了，我们要的是适合大众口味的，也就是有商业前景的，而且一天之内就能写出好几篇，能批量生产。我想，等你有了更多的经历后会更明白怎么去写作。”他的一席话，就像一把重锤，沉重地在我脑后敲了一下。一个人的阅历和他的写作固有关系，但也不是绝对。商业化，难道写作已经从艺术转变为一门赚钱的卖弄学问的工具了吗？一个人，就像机器一样批量生产，那还是写作吗，还是艺术吗？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我很不能理解！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看完这群流浪艺人的表演后我还在想这个问题。生活，艺术，好矛盾，又不可分割。到底是为了生活去艺术还是为了艺术去艺术，又或者为了艺术去生活？
也许，答案就在这里。有些东西是我一直坚持的，那么，不管它有没有前景，能不能被别人看好，我都不在乎，我要跟着我的心走，在自己的世界里流浪，就像他们一样，穷苦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