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牯之死

黑牯之死

东方千骑小说2026-01-10 14:32:41
这里上了年纪的村民至今不能忘记那伤心惨目的情景:蛇舞山下,五溪河边,白净的沙滩映衬着黑牯那矫健的身影,它毛色似黑缎,光亮耀眼;眼睛像铃铛,寒光逼人;头顶上两只犄角恰如两把弯弯的钢刀,永远向前扬起。它时
这里上了年纪的村民至今不能忘记那伤心惨目的情景:蛇舞山下,五溪河边,白净的沙滩映衬着黑牯那矫健的身影,它毛色似黑缎,光亮耀眼;眼睛像铃铛,寒光逼人;头顶上两只犄角恰如两把弯弯的钢刀,永远向前扬起。它时而抬头听听河水潺潺,时而低头寻找几根青草啃啃。突然一声惊心动魄的枪响,黑牯好像猛然受了惊吓,前蹄收紧,全身直立,哞哞哀鸣,紧接着枪声大作,河水飞溅,鲜血迸涌,黑牯就像磐石一般沉重地砸在河里,浑身一阵抽搐,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是“深挖洞,广积粮”的年代,为了稻田里多收几粒谷子,积肥运动一浪高过一浪,茅厕牛栏猪圈鸡窝鸭舍挖得见底了,污水沟垃圾凼掏得空空如了,就连睡房角落里马桶底下那一层硝土也刨了又刨,担到田里作了底肥。
还没完。上面再次号召社员们向广阔的原野要绿肥。西山生产队的社员们,不论男女老幼,不论清晨傍晚,个个担着箢箕箩筐,带着锄头茅镰,在队长一堂的带领下,向着田间地头,向着深谷高岗挺进。他们剥了这山的绿衣,剃了那山的光头,屋边路边田边沟边的杂草连根刨去,就连树上的叶子都要摘到树尖尖上去。不消几天工夫,放眼四望,满目尽是枯燥单调的黄色,青山绿野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变成了僵卧在天幕下的瘦骨嶙峋的老人。
以草料为食的黑牯,躯体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膨胀着饥饿和烦躁。它总是在栏里咆哮,腾跃,顶撞,谷箩大的青石砌成的牛栏,在它的吼叫下瑟瑟发抖,胳膊粗的栏杆在它的撞击下,断了不知多少根。放牛的社员每回还来不及打开栏门,卸下栏杆,它就迫不及待地从断掉的栅栏之间纵身跃出,然后逢山翻山,遇河跨河,一路狂奔,一路嘶鸣,不断地抢吃着庄稼,不断地惹是生非。
老弱病残的同类见了它绝对是望风而逃,怀春的异性见了它,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黑牯毫不客气,直起身子,从背后扑了上去。那些血气方刚的公牛嫉恨透顶,奋勇上前,与它作殊死的搏斗。看牛斗架,就像听人讲鬼故事,看牛伢子们既惶恐又兴奋。他们躲在岩石背后,扔沙子,呼号子,人和牛一时把荒山野岭闹腾得天昏地暗。黑牯常常要将对手从山顶杀到山脚,又从山脚杀到河谷或田里,直到对方角断了,腿折了,陷进沙里泥里不能动弹,这才喷着响鼻,甩甩双角,扬长而去。
其它牛,生产队都是以每天二分的工分,承包给了各家各户饲养。而各家各户大都分派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拿根细细长长的竹梢就可以把牛漫山遍野赶去了。可是黑牯的放养,一堂本来是要承包到户的,但那是烫手的山芋,烂眼的药,哪个敢接手呢?一堂不得不派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禾枪扁担代替竹梢来看管它。黑牯一出了牛栏,就成了一匹狂放不羁的野马,见了庄稼就如饿虎扑羊,不顾死活地大吃大嚼起来,哪怕两个小伙子挥起手中的禾枪扁担没头没脑往死里猛砍,它还是照吃不误,决不放口。一回又一回,小伙子们的禾枪扁担不知打断了多少根,但它还是我行我素,死不悔改。村里人见了黑牯,就好比见了虎狼,见了恶魔,唯恐避之不及。黑牯简直成了十里八村的一大公害。
三岁的黑牯虽然长得高大健壮,威风凛凛,但牛轭没有挨过峰团,牛綯没有牵过鼻子。一堂想,浪子回头金不换,要是牵上綯,调教好,犁起田来,一头顶十头!
于是,他喊来十几个劳动力,用一捆鲜嫩的红薯藤把黑牯哄到晒谷坪里。当黑牯正在埋头狼吞虎咽的时候,一根比大拇指还粗的田索(拉犁用的粗绳子)悄悄地套住了黑牯的腿脚。一二三!田索两头一拉,黑牯猝不及防,就像一个石磙子,呯然砸在地上。在蓑衣就要蒙住眼睛的刹那间,黑牯看见一堂手捏一把锥子,正要打通它的两个鼻孔。黑牯一声怒吼,四蹄猛蹬。嘣嚓!田索断了。
快……跑!一堂吓得喉咙发颤,腿肚子抽筋,喊不出,跑不动,回头一看,黑牯正恶虎一般朝他扑过来。娘啊!这回我就算不死,也要被黑牯的两只角捅两个窟窿了,一堂想。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大汉恰好路过这里,他突然冲到黑牯前面一丈开外的地方,马步一扎,就像一座山崖挡住了黑牯的去路。
黑牯见有人挡道,便迁怒于他。它后腿弯成两张弓,前腿蹬成两支箭,头上钢刀似的双角直刺那人的腹部。不料两只角尚未挨着大汉的衣服,它的脑袋却动弹不得了,左一甩,甩不动,右一甩,甩不动,想退一步再进攻,但是,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了,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用法术压在了五行山下。四蹄刨击着青石路面,嘎嘎作响。石缝里的泥土在铁蹄下化作烟尘,四处飞扬。
黑牯的两角被那双大手钳住了。它遇上了克星。
人和牛不知相持了多久,黑牯的嘴角汩汩地冒出了白沫。它怎能就此服输呢?它还要作最后的搏击!但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在双角,朝前猛一用劲,前腿就噗地一声跪在地上了。
那人松开手,伸手在路边的红薯地里扯了一把薯藤送到它的嘴边。它迟疑了片刻,挡不住诱惑,默默地咀嚼起来。
那人叫孟山,是东山生产队的社员。他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结实得像石鼓。八岁那年,他家里喂的一头黄牛生了个崽崽,他整天亲它抱它,驮着它到处玩耍。春去秋来,天长日久,小牛长成大牛,孟山也长成了小伙子,可他还是照常和牛嬉戏斗架,就这样练出了一身的蛮劲。今天,黑牯在他面前逞强施威,岂不是自不量力?
孟山制服黑牯的整个过程,一堂看了个清清楚楚,惊讶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望着黑牯像个乖孩子一样,在孟山面前大口大口地嚼着红薯藤,就动起了心思:我们西山生产队每年分派两个劳动力专门来伺候这该死的黑牯,可是,等它长得膘肉体壮了,不仅派不上用场,还要见人就顶撞,见庄稼就糟蹋,无法无天,万莫奈何。现在好了,一物降一物,卤水做豆腐。我们西山生产队不如把黑牯卖给东山生产队,让孟山去喂养它,调教它,那不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西山生产队也省事省心,还少了一大祸害,何乐而不为呢?
一堂战战兢兢地往回走了几步,想跟孟山去拉话。黑牯猛然掉过头来,喷着响鼻,怒目圆睁,吓得一堂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孟山大喝一声,干什么?黑牯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埋头嚼食。一堂停下来,保持着百米的距离对孟山说,孟山老弟,黑牯这么服你管教,干脆我们把它卖给你们队,归你喂养算了。调教好了,那可是一个犁田的高手哩。
孟山说,我是没意见啊,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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