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胸，抬头，束腰，拉上拉链……
纯白得仿佛一层纱雾，迷蒙了人的眼。满怀欣喜地看着这条举世无双的婚纱，心情也会跟着顺畅。婚纱的设计简单大方，没有多一笔多余，没有少一笔清淡，穿在身上让人联想到幸福和新郎的微笑。婚纱的上身是紧身露背的抹胸设计，无规则的褶皱在试穿者的腋下收紧，尽显身材又不失雍容。下摆则点缀了象征着天长地久的99颗不规则的水钻，多一颗会显累赘，少一颗会单调。
一切准备齐全，小轩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心里顿生一种满足，无法言语却也惆怅无比。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么的心情，就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被别人生生夺走，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小轩苦笑，看自己都在想什么，身为婚纱设计师，怎么能够有这种思想，如果被老板知道的话，甭想在这行混了。
试婚纱的是个准新娘，马上就要跟自己爱的人步入神圣的殿堂，一起携手共度余下的人生。准新娘脸上洋溢着笑容，举手投足之间都洒满了愉悦的种子，快乐的气氛感染了整个婚纱店，店里的员工都喜欢跟这位准新娘讲话。准新娘是个性情温柔的女孩儿，懂礼貌，说话细声细语，明明很着急的事情到她那里就会变成细水长流。
准新娘对自己的婚纱要求一丝不苟，即使是一个简单的水钻和一条蕾丝带，她都会一一过问，细声细语，明明在乎的要命却要顶着“居人篱下不得不低头”的小心翼翼。然而，准新娘来店里试婚纱，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在娘家人或者闺蜜的陪同下来的，小轩一次也没有见过准新郎，更没有见过准新郎来试自己的结婚礼服。但，准新娘总是一副幸福的样子，让人无法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只有心甘情愿的祝福。小轩想，准新娘一定很爱自己的准新郎，很爱很爱的那种，明明白白的不掺杂一点外界因素。可以不爱他的财势，他的家世，他的才华，甚至是他俊朗的外表，仅仅是修长的手指，干净的发线，或者是简单的一个回神，就让她着迷，深陷其中。
准新娘喜欢跟小轩说话，不仅因为这条婚纱是小轩的作品，而是，以她自己的话来讲，她觉得小轩是这个世界上很懂婚纱的人，特别是能设计出跟顾客无论是性格还是身形都很相配的款式。她觉得小轩设计婚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即使对待一个简单的蕾丝边，灵感来了就会废寝忘食，不顾一切地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明明是为别人设计的婚纱，小轩总是执着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最后婚纱披在别人身上时，小轩就会顿松一口气，心满意足。
准新娘说这点很像她的男朋友，总喜欢拿自己跟想象中的事情赌气，搞得两败俱伤。小轩听到这个时候就想起了他，她的前男友，李穆。
那是怎么一个人？
分开了这么久，小轩脑海里的记忆全是他赌气时的双眉紧锁和任务完成后的眉开眼笑。他不喜欢别人说服他，更不喜欢别人决定他的事情。他高兴起来像个孩子，大声地笑，那个时候的他是小轩最喜欢的，无害，身上无一丝戾气，感觉平易近人。
小轩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就是简简单单两个人厮守，然后一起慢慢变老。小轩想到最浪漫的故事的开端都跟着她想象中的样子轮回，两人的邂逅就是在一场辩论赛上，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互不相让，明明早有胜负，小轩终于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李穆，可没过多久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芳心，做了李穆的女朋友。以李穆的话说，他输也输得有骨气，赢得了战胜自己的敌人的芳心。当时的小轩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什么都可以改变，即使沧海桑田，但一个人的性格是永远不会轻易改变为谁谁。
小轩想，她跟李穆就是两只冬天的刺猬，分开了会冷，抱紧了会疼。注定不能相守的两个人应是被安排在一起，那就是火与水的不容，天与地的分离。小轩就是很固执的人，认准了就是一辈子，她唯一做的妥协就是放弃了李穆，可这一放弃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飞鸟与鱼的相爱。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无休止地吵架，小轩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为了一个放置的水杯，也好像是因为水缸里到底养什么颜色的热带鱼，或许就是两个人真的疲惫了，都想好好冷静一番，结果一休息就是一辈子。感觉像死了一般的睡觉，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起床穿什么衣服，等睁开眼睛，发现身边都是飘荡的孤魂野鬼，而自己也身处其中，居无定数，是浮萍，似浮云。
他们不是没有甜蜜时光，可以说，李穆是个追求浪漫的人，是个很好的恋爱者。他偶尔会给小轩一个惊喜，有时是一条小轩爱慕已久的连衣裙，上面铺着火红的玫瑰花瓣；有时是来自别的城市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爱你的穆”；有时是小轩下班后，雨天里李穆站在楼下撑着雨伞的等待……这些小浪漫清新着小轩的爱情，那时候的小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
时间总是无休止地前进，小轩想在这期间留下些什么，可是手还没有伸出去，时间已经调皮地一瞬而过，只留下望尘莫及的尾巴，一翘一翘的，看着小轩心里痒痒的，痛痛的，涩涩的，还有一股无名的怔忪。
李穆再也忍受不了小轩的无理取闹，两人开始无休止地争吵，有时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让两个人大动肝火，好像识对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一定要用最犀利的语言才能发泄出内心的憎恶和仇恨。世界上最无法原谅的话都让两人说完了，吵完架往往是相顾无言的安宁。李穆是甩门出去，小轩则是抱着李穆在她生日时送的哆啦A梦抽泣，她的四周是寂静的空间和漫长的夜，小轩第一次，甚至无数次地感到惶恐，害怕李穆的一去不复返，也害怕李穆的马上转身让自己无措，这样矛盾的心情总是持续到天亮，这时候的小轩已经冷静下来，对着李穆一夜未归的空空的房间说声“早安”。
最后一次的争吵是预谋已久的，小轩这样想。如果没有那天摔碎的早餐牛奶，没有送牛奶的师父，甚至没有产奶的奶牛，那他们会不会还在一起，哪怕天天争吵，哪怕已经好久不见，可是没有如果，世界不会给小轩没有如果的选择，也不会给她这种无意义的假设，所以，小轩与李穆的分开是注定的，上天的记事簿上明码标价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李穆走了，这次不是摔门而出，是轻轻地打开房门，一步一脚印走出了这个他们在一起四年的共同的家，没有回头，更没有一句言语，甚至一声叹息，陪伴小轩的是两个春秋的无眠夜。
两年，什么都会成为可能的两年里，小轩成为了婚纱店里的首席设计师，整天提着装着新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