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下死了一个人
屋下死了一个人,是男的,叫老庚。多大年纪,不清楚;是“老庚”、“老根”还是“老耿”,从来没人究问。屋下规矩:老人病了,屋下的人都得去看看;估计“不行”了,还得轮流陪家人守着,以防死时之急,抚家人之悲。
屋下死了一个人,是男的,叫老庚。多大年纪,不清楚;是“老庚”、“老根”还是“老耿”,从来没人究问。屋下规矩:老人病了,屋下的人都得去看看;估计“不行”了,还得轮流陪家人守着,以防死时之急,抚家人之悲。老庚是怎么死的?是否病过?屋下人不知道,老庚的老伴也是支支吾吾的——她怎么能知道呢?一个活口衰身心早麻木的老妇人拖着一个十来岁的孙女;或是她知道了不说,因为她心里清楚,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谁来看他?谁来陪我?规矩多是有钱有势的人定的,也多是为有钱有势的人备的。
说起来,老庚在屋下人的心中还是有些印象的。
老人说,老庚是抱来的。他父亲好胜心强,脾性高傲,抱他来是指望撑门立户、有所作为的。怕是抬眼过高就视人过低吧,对老庚总是恶语喝骂、拳脚相加;老庚结婚生孩子了,还经常挨打。
一些妇人聚在一块,说起来也是含泪叹息。说老庚这人,真是可怜一生。虽生了三男一女,可没一个顺溜的。老大聪明,可在媳妇急病死后,自己又在无锡工地上摔死了。老二身魁个大,在媳妇不知为点啥子事喝农药自杀后,自己就流浪在外,无有踪迹。老三勉强成了个家,可那女孩不知是有意还是本性,不干活,还要吃好穿好的,隔三差五的还打骂公婆,最后抛下女儿嫁了他人。女儿在经历几次婚变后,精神失常,一会清楚一会糊涂。
左邻右舍的人,只有在被祷告的嘈杂声吵扰时,才想起这家人的存在。老庚在没米没油时,就端块碗大的石头,拦坐在老伴的房门前,做出砸门砸人状。老伴虽不怕,却也无奈他何。于是请来那班信“主”的姊妹兄弟。人多力量大,边拉边唱,还有人端来饭菜。老伴以前是否请过邻里乡亲?或许请过,或许也得到过帮助,但回数多了,人家也就懒得问了。大概如此。
老庚这名字,在屋下也常被人提起。在骂不争气的子女时,在逗小孩唬小孩时。可这时“老庚”似乎不单指老庚这个人,而是与败家子、傻子、孬子、好吃懒做、麻老虎甚至魔头、厉鬼相似。
在我们这个百多户的屋下,老庚也曾轰动过一回。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我已是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季节是近秋棉禾大旺之时。村主任的老婆去给棉花治虫,一桶药水刚喷去一半,就疯了似的边叫边冲出棉丛。当人们顺着主任老婆指的方向找去,发现原来是老庚盘腿坐在地沟里,捧了一本《圣经》,闭目晃脑的诵着。主任召开屋下老年人会议,决定把老庚送到镇养老院。主任的断词是:“这个孬子,如不及时处理掉,不知要害多少人。”可是,“被处理”了没两天,老庚又回来了。养老院说是自个跑的,可村主任却发火,大骂管理养老院的不是些东西。
一次,遇到老庚的老伴——按辈分,我得叫她婶。我说:“婶啊,信什么‘主’的,你以为真有天堂啊?”“老侄啊,”她一直这样呼我,“你婶再糊涂也知道,就是有天堂,也轮不到我这样的人。我是图那些信‘主’的姊妹兄弟们能知心知己、互帮互助,跟他们一起跑跑唱唱散散心啊!”……
老庚的尸体在家停了两天,每天日夜都有近百信“主”的人守着。他们轮流着,路远的吃顿便饭,路近的主动回家,吃了饭又来。他们不烧香不哭泣,说说唱唱,打锣拉琴,啥事都有人料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昨天早上,这些人穿着白衣,一路然鞭放炮,热热闹闹的把老庚送上山。
望着那一路白衣,听着那杂乱的祷告声音,我在心中不停的祝福着:老叔啊,一路走好,天堂之门将为你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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