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气温忽地又下降了十来度。换上羽绒服，经过站台，那里稀疏的站着一两人松懒的倚着广告牌，紧锁着眉头，约是车刚驶去不久。站牌旁的香樟树兀自的添加着鲜嫩的黄，风，轻轻的翻覆着她的鳞片，惹得闲散的阳光忍不住投去深情的一瞥。
前些天早晨，雨淅沥的下着，裹着寒意，一味地浇濯着春路，总令人疑惑，这是春天吗？冬天的那股倔劲不依不饶的施展将尽的余威，稍一恍惚便上了它的当，受了它的掌控。我便是这样，似乎总在它的手心里转来转去，掂着沉厚阴郁的冬霾，湿重的压着心头气喘心虚的迷失了方向。一把粉红玫瑰的明媚雨伞，界定了雨的落点，界外的一切我漠然不视，界内的我挡不住内里翻腾不息的沿海潮湿风域，如果头顶有一片乌云在张开嘴胡乱的吞噬，我祈盼吞掉一切污秽不堪，包括我不断升级的阴冷的胡蛮构想，还原隶属春天的积极热情与明丽风格。
公交车由远及近，停下。没有人下车，往上挤的为数不少。我心神迷乱的站着未动，被妈妈一把拖上了车。“请大家将伞尖向下，往里走一点，门口的注意安全”。几句亲切柔悦的声音响于耳畔，我不由得将目光移向她的所在地，原来是她，心头一热。往里站定，背对着她，她从后面挤到我身边，接过一个老年人的卡看了看说，“老人家，不好意思了，老年卡要到九点才可以使用”，老人未听清楚，她不厌其烦的解释了几遍，直到老人听懂，赶紧往前面挤去……
去年秋，天气异常的好，干净透明，空中结着几朵云绵，悠闲的浮滑，那样的宜人的气候，总招惹的干涸的思想水涨船高。已是下午，还是牵着小手整装向动物园出发，明知好时光总有人分享，公交车的座位总有人争抢，想着宁受点罪抱着孩子也要到达目的地。这里的公交总象大家闺秀，矜持的令人等而移步，好多次想打道回府，看着小手不停的兴奋摇摆，终按住性子固守在原地。望眼欲穿的盼来了公车，单身的一溜烟挤了上去，我牵着小手最后上了车，大感，中国人不知猴年马月不用你争我夺、挤身踩脚的排队上车，如果说文化大革命使中国倒退了十年，那么国人是不是还得等个十年才能象国外一样有良好秩序有条不紊的上车？如果能在十年内实现倒也是件幸事，只怕道德觉悟沉睡不醒，终不能蔚然成风。
公车内挤的只差人贴人，连个移动的空隙都难以腾挪。我一手抓着椅背，一手抱着孩子，前后颠晃着移换脚步。“你坐我的位置上来”，有人拍拍我的肩。我调头去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票盒上，售票的位置？我迟疑了会，说了声谢谢，将孩子一人坐了上去。“你陪宝宝坐下”，她用力地按下我的肩。看着她往前面挤去，想着她一会挤过来再让给她。公车上售票员的位置通常是不允许别人坐的，坐公车N次，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遇见，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前常见情形是，有点素质的售票员会呼吁他人让座给不方便的人，而自己坐那纹丝不动；再有一般的是装作看不见，自己卖自己的票，如若座上有人给占了，也会请他起立一边站，自己气定神闲的往那一坐；更有甚者，有乘客提出请她让座，她必定会反唇相讥，这位置只能我坐，你想坐位置，那你直接打的去不是更好，强词夺理的言语令人忿愤难平。
我依稀记得我的姑妈，瘦小，嘴碎，絮絮叨叨的，小时对她极为反感。对她印象的改观缘于某次坐她售票的车。二十年前公车少，售票员责任心强，对待工作积极认真一丝不茍，她一直坚持给有需要的人让座，总以身作则，那时的她年年被评为先进人员。如今的公车外貌美观了，象化着色泽缤纷的彩妆女子往返穿梭于城乡，而内里总剔不净灰泽。乘客与售票员的争吵互讥成为家常便饭，唾液纷飞的同时拳脚跃跃相试，偏嘴里都蹦出素质二字，令人啼笑皆非。到底谁还有素质？
她，干净圆润的脸，秀发披肩，四十来岁的年纪仍不失秀丽。第一次见她，让座于我，以为她只是临时做售票员，对工作抱有新鲜，所以对人态度亲和，长期下去大概与他人别无二样。半年后的今天再次见到她，依旧那样的微笑，淡淡的，由于人多，我站在中间的位置背对她，妈妈站在靠近她的位置，“宝宝坐我的位置，坐好，手扶在这里”，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见对待工作的热情丝毫未减，并非三分钟热度。春天是多元化的季节，既有美好也有烦恼。因着身体不适，去医院复检，忧虑心情似雨不断，低沉到极点。车内的这些细节却温化了些许的阴寒，温暖便是这样无意中漫延开的。想起某次同学聚会，我让座于一位抱孩子的母亲，她连身道谢，身旁的男士红着脸既而低头，在下一站点时，他毫不犹豫的让座于一位年迈老者。当时清晰记得自己是微笑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因从自己做起感染他人，何尝不是种快乐。其实快乐就那么简单，让自己多双发现的眼睛，让细节在显微镜中扩大，细胞活力源源不绝，情绪的浪谷也会涨升成朵朵洁白的花。
如果可以，就让微笑没有终点的行驶下去吧……

2009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