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养

壶养

认定小说2025-05-31 19:11:18
我因为在本县文联内刊《马铃薯花》上发表了一首小诗(一位好事的同学,借阅我手抄诗稿合订本时,录了其中之一,和她的散文一起投的稿),而有幸跻身于小小县城雅人录,是一个意外。这并未改变我的生活,只多了结识雅
我因为在本县文联内刊《马铃薯花》上发表了一首小诗(一位好事的同学,借阅我手抄诗稿合订本时,录了其中之一,和她的散文一起投的稿),而有幸跻身于小小县城雅人录,是一个意外。这并未改变我的生活,只多了结识雅人的机会。所谓的雅人,是一些书法爱好者、弄树桩盆景的、操琴弹琵琶、集邮收藏古币、玩鸟养狗、画水墨丹青和下棋的等等——说好听点是陶冶情操,不好听则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对此,我老婆很不高兴,她说:“若没半升米下锅,你还雅个球!”(这是她的原话)我却认为自此身上便少了许多铜臭,多了清幽之气。我在经营的五金店的小阁楼辟了一个小小空间(以前是堆积杂物的),布置了书桌、茶座,摆列历年订阅的文学期刊,墙上挂上了“虫二”(意为风月无边)的书法。闲暇时在其间吟风弄月,雅友们来约会也好有个清静的坐处。
这天,正歪在楼上的躺椅上看书,老婆在下面喊:“国彬,有人找。”这娘们从来叫人叽叽歪歪,腔不圆调不正的,将我的大名喊得跟“狗鞭”一般发音,让人恼火。来人司马景,画画儿的。
司马有个毛病——老不自觉地用两手肘子夹住裤腰,做个提裤子的动作。这是没日没夜画画落下的病根。饿到裤子快掉下时,手上又沾满颜料——只好用手肘提一下,尔后习惯成自然了。此时,他一边这么做着——活似高甲戏里的“肖家婆”——一边对我说:“有开荤的机会了。”
最近肚里确少了油水,寡淡得快出鸟来,真巴不得有个机会好好嘬他妈一顿,我问他:
“谁做东?”
“养鸽的顾阿飞。”
司马告诉我,顾阿飞请客的缘由是——他的“钻石王老五”在全县鸽赛上得了冠军。这次赛事是从青岛放飞,近两千公里跋涉归来的鸽子落在鸽舍已奄奄一息。顾阿飞一边抱着奔往信鸽协会报验,一边让人到药材铺买上等东北参,喂了恢复元气。这“钻石王老五”是名种“钻石王子”的直孙,母亲是“波斯锦鸽”。此次夺冠,更让主人引以为傲。他在百忙之中不忘向在场的人喊:“明晚新街口‘张记大排档’,我请客。”
“张记大排档”的猪头肉远近闻名,花椒、大料(八角)、茴香、桂皮卤煮烂熟后,切得飞薄,和花生米、卤鸡爪都是下酒的佳肴。今晚喝的是本地产的地瓜烧,来的也全是本地的雅人们。除了我和司马景,还有写隶书的张师公,下围棋的吴国手,养花的李云房,弹琴的陈聆音。拳师刘铁头竟然带着他的爱犬阿砍来。大家喝酒吃肉,阿砍啃骨头。
还来了一个怪人。说他是个怪人,长得也和常人一般。中等身材,剃平头,眉慈目善的。而时值早秋,天气转凉,却还执着把诗画纸扇,时而展拂,时而合拢。我注意到执扇的手保养极好,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不像张师公蓄长指甲,还让香烟熏得黄晃晃,鬼爪子似的。司马景介绍说:养壶的王静堂。
“壶也能养?”我偷偷问道。
“嗯,紫砂壶。天天用极品铁观音泡的茶汤浇淋壶身——紫砂壶秉性透气、吸纳力强。滚烫的茶汤浇淋下去,立马干掉,烟气氤氲,这叫“茶汤养壶”。然而,上了茶渍之后更须以软笔轻挲壶体,时日渐久,便有了玉质的光泽,晶莹温润,叩之则声响铿锵。所谓的‘十年磨一剑’用来形容养壶之道,绝不为过。”
司马说这番话时用的是最小音量,还是让紧挨他坐的刘拳师听到了。刘拳师一晚并不安心于吃喝,只忙着打扫桌上的鸡爪子骨头,喂给爱犬阿砍吃。此时,他摩挲着狗的脑袋说:“木石之物哪能养出个什么名堂,莫如我家阿砍的仁义哟……”悉闻,老拳师训练他的狗儿,让叼着一菜篮子,篮中放几块钱到相熟的菜摊子买豆腐、韭菜、西红柿。一日天热,篮子里竟多了只冰淇淋,知是狗儿怕他热坏了,尽的孝心。老头子遂感激涕零,他和它竟分享了业已融化的冰淇淋。
因为王静堂是迟到的,主人顾阿飞逼着他罚酒三碗。要知道地瓜烧虽然甘冽,易于入喉,三碗下去却也令玉山颓倒。王静堂一边推辞着甘愿领受三小杯,一边也劝着众人同饮,意图混乱蒙骗过关。
有人打趣他,说:“壶公(王静堂诨号),你天天抱着‘夜壶’说话,临了竟喝不下些许酒水?”王静堂呵呵地笑,说:“养壶之道哪是随便浇些茶水,擦拭两笔便能生效——我得和我的壶子沟通耶!”说到养壶他有些眉飞色舞。司马又低声告诉我:“王静堂养壶的手法确有异于他人。一日无事便捧着壶子把玩,或是静对,或是私语。那壶非但生出潋潋滟滟的‘葆浆’,也比寻常的壶多了一段灵气。甚至,瑕疵、暗裂的也隐晦了,漏水的也不漏了。更不必说古壶、名壶了,一经其手自是增色许多。他那‘百壶轩’的镇山之宝是一把‘曼生壶’,让他在紫砂壶收藏界内声名大振。”
陈曼生乃清嘉庆、道光年间“西泠八家”之一,工书擅画,犹精篆刻。在溧阳县衙手绘“十八壶式”令紫砂名匠杨澎年、邵二泉制之,亲手操刀刻铭的“曼生壶”——全中国能有几个?我不得不对此人有了重新的认识和肃然起敬。
王静堂拗不过朋友们的软硬兼施,终于减量为一海碗地瓜烧,一口气灌了下去。酒场上最忌空腹冷饮,这一碗下去,他有些晕菜了,脑门上沁出汗珠子。主人便劝着吃些菜。他也将席上的残羹剩菜不拘是猪头皮、花生米,还是鸡爪子胡乱吃了一通。朋友们都早已吃过,酒足饭饱后各自从竹筷上撕下一条篾签剔着牙,也有的还拿他逗乐。
“壶公,听说你那‘曼生壶’有台商出价十五万了?”
“你晚间有没抱着壶子睡觉?”
王静堂有了一碗酒蒙面,便不再理会朋友们的开涮,只埋头于菜盘子。
大伙儿觉得无趣,便提议着谁讲个故事打消冷场。养花的李云房讲了一个。
说有个年青人养了一盆素心兰,这花也是极罕见的——一盆竟有百十个箭子,开放时该是如何的玉雪可人!年青人遂珍宝视之,呵护有加。夜晚移入卧室,梦里拥之,醒时观之。却生出了异端,打花丛中姗姗走下一千娇百媚的白衣女子,自称是花中精魅,感其深情,愿以身相许。年青人心花怒放,拥之入被,清香沁人。自此夜夜承欢,不提。渐而让家人发觉,恐有祸害。一日,趁年青人出远门,以沸水浇杀之。年青人在异地,突梦白衣女子来辞,幽幽语曰:“深心太素绝声闻,悔托灵根压众芳……”归家盆花已萎,年青人遂病瘠而亡。
李云房讲完这故事,夜已很深,月朗星稀,悬在露天的40瓦灯泡晕晕地照着,风吹来晃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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