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x

夜x

后湖散文2025-04-28 16:02:13
窗外轰然有火车声。良久一只蝙蝠飞过,驻足了,闹出唧唧的叫声。X在被窝里守住半冷不热的静默,镜子里一团暗黄的光晕湿濡了她的脸。在所有人就寝的时刻,这个叫X的人坐住了,拿出镜子和绿色的手电筒。X吓了一跳。
窗外轰然有火车声。良久一只蝙蝠飞过,驻足了,闹出唧唧的叫声。
X在被窝里守住半冷不热的静默,镜子里一团暗黄的光晕湿濡了她的脸。在所有人就寝的时刻,这个叫X的人坐住了,拿出镜子和绿色的手电筒。
X吓了一跳。她从不曾知道自己的脸是这样死沉沉的。在这个年龄段,她应该像X这个字母一样,堂而皇之地画着犀利的交叉,像X那样劈开腿。这刻X变得忧心忡忡,不由得又把润肤露找出,手指拖行在脸上。
手电筒发出一圈套一圈的浓淡迥然的桔亮,昏昏然攀到帐子上,被子上,皮肤上。阴影里X是一尊坐像。手上腻住了,脸上也化开来了什么,一层层荡漾着。X猫身不动,零乱的发刺得她生痛。身子上莫名其妙地演化着什么,有什么将在这一夜,从她身体的毛孔深处钻爬出来。她甚至听到了肠胃的作动,左肋内酸呛的空气咕咕声,关节里筋络的呜呜声。他抓了一把脸,粘粘的。X惊异地揉捏自己的脸蛋,她的脸居然也能冒出油来,仿佛死人的回光返照。她应该是枯槁的,焦脆的,修长的身体上,白森森的庞大骨头架子,腊肉一样红红的肌肉,然后轻描淡写地覆盖一层蜡色的皮肤,某些日子里她利索轻便地从人群里跑过,像风嶙峋的孩子。风里的人说,这么高的女生哪,电线杆子。X挪了挪,臀下垫了一个软垫,不然压着骨头会很痛;她的乳像湖心上不经意的波纹,隐隐约约地藏着,有,却还无。披上厚厚的大衣,膨胀了的,但仍然板条的她也不见得就是衣架子——那么支离破碎,形容消瘦。
X却不在意。她是一支燃在暗夜的烟,干燥,但明亮。
X把手指滑到脖子,在突出的锁骨处住了手。锁骨堵住了她的去路,它跟X的胫关节、盘骨、指节一样是硬突的,尖利的。当然X也有过丰满的时候,但那时候她没有修长的锁骨。
如今不为谁,X却一直消瘦着。但直到如今她才忽然知道了:她是憔悴的,从指尖,到发梢,从很久以前开始,到往后。真的到往后么?X有点懊恼,把身子抱住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柔软的触感,真实地,像浴室镜子上的小水珠一样胶在她的脑里。
“X。”
暗夜里那个人喊。X手指划着锁骨里深深的凹痕。
过度的寂静引发了X似有似无的耳鸣:“嗡——”“哼——”……来自太阳穴膨炸了似的无数声音碎片,一旦被忽视,便无影无踪。她看着黑暗,眼前出现了迷星一样的白,同样是幻觉。
他一声叹息。
X想到门外的那只蝙蝠。X的奶奶把这种有膜的小动物称作飞鼠,X便以为它长着老鼠尖长的脸了。它长着一团希瑟的毛,油滑的爪子和一双珠目,仿佛也唧唧叫着。蝠——福——祥云……X不着边际地想着,然后繁花盛开的联想力渐渐有了一张湖黑流金的扇子,咿呀作响地挥着,扇把那里是一只布满深纹的老手……某天X倚着门框,金漆太阳投进来,投在奶奶身上。她有着和X一样的神色。便以为她也和X一样想着一个人了。
奶奶身上有桂枝的香,和X曾经的味完全不同。如今X身上飘着一大股洗衣粉的气味,是一种四溢的恶香。奶油味是属于松软甜蜜的女人的,X不是。但X仿佛又闻到了另一种人体的酥酥的气味,来自父亲温暖的手掌和温暖的颈脖。长时间依偎在父亲的怀抱里,X也会染上这种男人的气味,天然的,素净的,成熟的。
他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气味,美妙的低沉着,带着春天游丝一般的玉兰味儿。X笑,是不是他也是一个粘人的小孩,腮上粘着母亲的香粉末子?
她一股子孩童式的奶酥,软软淡淡的;他浓厚的睫毛下藏着一树玉兰,随着眼波的荡漾四处飘散芬芳。他的美是中性的美,男人和女人的迷人点都中和在他身上了,他完全没有了男人应有的性子里的邋遢。他笑着,总是笑着,世界便充满欢乐。
他的美并不像醇酒那样强烈、诱惑,却青葱细嫩。X嗅着腕间父亲的气味,指上渗出了汗。一揉,把那味道揉进了皮肤里。忽然X认为,像父亲一样,优雅地站立成一条直立的罗马柱,爬了绿藤的黄铜的巴洛克大门,苍白阴弱的桦树……一根纤长的烟,明灭在柔和的灯光里……他是会欣赏的。依在某人家的围墙上,洒下一点纤细的影子和凄恻的微笑,病态的美。
她做到了。在她已经过了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年龄,正从城堡里走出来在封地上走走的时候。
X忽然感叹:她多像一个女人!马上X又觉得这是个无聊的结论。她会化妆,周末去染发,伤春悲秋,悠然唱“thelookoflove”云云。她总是以女人的心活着;可她不记得脱光衣服、洗净身上香料时自己的味道了。
阴而冷,凉凉的指腹抚着锁骨,热传上X的指头,麻麻发着颤。同样温热的躯体也因那丁点寒凉无声地颤抖着,像用力看着自己在黑夜里马赛克化了的手肘,成了一块模糊闪烁的灰色。
X安静的坐着,某种骚动从她的躯体里活动了开来,莫名其妙地刺痛着皮肤的表层,无数蚤子正咬着她。X挠,索然有声。她知道,某个地方又涂少了一两层润肤露。
不知道这样无休止地涂抹下去X会变成什么。或许是依然双唇干枯,顺理成章地变成一个呆若木鸡的女人;或许变得冷酷机械,成为城市里一道冷藏的风景;或许,又或许,她会稍微长胖一点,有点光彩倘佯在面容上……
X竟仍淡淡地坐着,暖和地抱着一床被子,把头埋在汰渍和伊卡璐的气味里,又隐约嗅到手腕上滋养物的味道。这本也是一种兰的芳香,但化妆用品和肌肤的气味混合之后都千篇一律地变成让人窒息的俗恶。X嗅着,隐忍着手腕的热气,偶尔抓住了蒸腾出的熟悉的芳香,那时许久以前渗入体内的,现在已经是她的一部分了。
X这才恍然:她是一个人的女儿。记忆雾化了。她曾在桔色的灯光里,被父亲抱在大腿上,温温热热的怀抱里,安全地安心地听着故事,她的脚踢着空气中的某种东西……或许,退一步说,有个孩子,在桔色的灯光里坐在爸爸的大腿上,爸爸耐心地给她讲故事……遥远,真实又虚无的记忆。父亲和女儿的概念仿佛毫无关联。X眨着干涩的眼,看着黑暗中睡死了的女孩们。父亲——一个每个月往寄宿的X的存折里打钱、偶尔让X回回家、给过X一点温馨的人——又渐渐脱离开去了。
只有手上零星寥落的气味残余,伴她安眠。
不知他又在什么气味的氤氲下沉沉入睡。他不喜欢夜寐,他乖巧听话,早睡早起天天向上。他永远是清爽朝气的,是落在麦垛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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