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在湖边意外发现几棵沙枣树，就像看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倍感亲切。抚摸着枝叶，银色的树叶有些蔫，枝条上零星挂着干黄的枣儿，我有些奇怪，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它们。向四周张望，才明白，原来它们长得不高大，瘦小的树干，灰头灰脸，很土气的窝在柳树群里，被翠绿、高大的柳树遮蔽了。原来是个隐士呢！我心里暗想。立在它前面，我有些感慨。沙枣树，对于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城里的孩子们来说，遥远而陌生。丰富的食物，让孩子们无暇注意酸涩的沙枣，又或那带尖刺的树枝，更让他们敬而远之。然而，对于像我这年龄的西北人，对沙枣有深厚的感情，因它伴我们度过了整个童年。
回家后，沙枣树的影子萦绕于心，挥之不去，过去的记忆漫上心头，逐渐清晰。沙枣树耐碱、耐干旱，即使在非常残酷的环境里，也很容易生存，所以在西北地区广泛分布，对防风固沙，保护生态起很重要的作用。小时候，爷爷在自家园子西墙边插了一根沙枣树枝，其当年发芽、长出新枝，随后枝繁叶茂，没几年就出落得婷婷玉立，高过院墙。院子里还栽植了两棵梨树，但长得没有沙枣树高。
五月，阳光日盛，大地初显绿意。沙枣树开花了，溢出浓郁的香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据说可以传到十里之外。那时农家屋里也没什么装饰，爱美的人，往往会折几枝沙枣花，放入玻璃瓶，用清水养起来放桌子上，整个屋子都充盈着香气，持续好多天不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沙枣树叶上布满银屑，用手摸一下，就会粘在指头上。沙枣花的背面也是银色的，但正面呈金黄色，金灿灿的，非常纯，像一只只金色小喇叭，又像一长串的星星，藏在银色的树叶里对着你笑。花期过后，结出青而细小的果实。最初是小小的一粒，如麦粒那么大，表面附着淡淡的银屑。随着果实不断长大，颜色变得越来越青，在那带着银屑的如眉的细叶环绕中，像一颗颗青色的眸子，在光影中调皮极了，又迷离扑朔的样子，令贪嘴的孩子们神不守舍。
此后，我天天都要去看它，盼着那青果赶快变颜色。有时忍不住，摘一颗放嘴里，咬一下，又苦又涩，赶快吐掉。每当沙枣成熟后，那段时光对农村的孩子来说是很快乐的。金黄色的沙枣，甜软略有些沙，成为儿童们很好的零食。后来，树长得越来越高，竿子够不到，就爬上树用手摘，用竿打。攀爬沙枣树，既要胆大，还需心细，不然它锋利的刺会扎破手。树越长越高，自然越攀越高。双脚踩在树杈上，一手抓住枝条，另一只手或摘，或用棒敲打，看到地面上撒满金黄色的枣，心里自是喜滋滋的。
人在树冠上，惬意而舒畅。有时会在上面呆很久，也不愿下来，独自享受高悬空中的那份宁静。秋天，天空湛蓝清澈，风轻柔和煦，云飘逸悠闲。听麻雀蹲枝头上欢唱，看蜻蜓在空中游弋，就连院子里的鸡也昂首挺胸，赶到树下来凑热闹。风呼呼吹过，树枝微微地抖动，人也跟着上下、左右晃动，就似将要飞起来的样子，枝条越细，感觉越轻柔。枣树枝的韧性很好，即使攀在很细的枝条上，也不用担心它折断。
后来，因大门从南边移至西边，那棵树被伐掉了。随着年龄长大，尤其是进城上学、参加工作后，条件越来越好，对沙枣也就渐渐地淡漠了。
现下，沙枣已失去作为食品的功能，但在穆斯林喜欢喝的八宝茶里还能看到它。用法是将干枣与其它东西同泡在茶水里，茶水清香味厚，沙枣也会变得圆润饱满。喝完茶，沙枣可以吃，放嘴里轻轻咬，略带些酸味，沙甜的果肉，久久留香于唇齿间。
几年前，曾在电视上看到一部生活纪实片子，讲述的是毛乌素沙漠边缘一家人的生活。在距他们家不远的沙漠里，生长着几棵沙枣树，周围是漫漫的沙丘，再无其它绿色。沙枣树很顽强，风吹不折，沙陷不没，正常开花结果。当沙枣成熟后，父亲带着儿子去收获。金黄色的沙枣与金黄色的沙子，浑然为一体。儿子用杆子敲打，父亲双手连沙带枣捧起装入箩筐，回去再拣出来，晒干后作为这个贫瘠家庭平时的零食。写到这，不觉有些牙碜的感觉。
沙枣树，其身不柔，其形不美。或许是它历经风霜，承受了太多苦难，树龄越老，树皮皴裂得越厉害。但它的木质非常坚硬，用来做家具，不仅有天然的纹饰，还结实耐用。不管在哪儿扎根，沙枣树都安以平常心，保持低调，不与之争艳，不向其谄媚，朴实无华，像个硬骨头汉子。
200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