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受、一段横波花底

只消受、一段横波花底

四轻杂文2025-04-18 11:41:57
谁道破愁须仗酒,酒醒后,心翻碎。正香销翠被,隔帘惊听,那又是、点点丝丝和泪。忆翦烛、幽窗小憩。娇梦垂成,频唤觉、一眶秋水。依旧乱蛩声里,短檠明灭,怎教人睡。想几年踪迹,过头风浪,只消受、一段横波花底。
谁道破愁须仗酒,酒醒后,心翻碎。正香销翠被,隔帘惊听,那又是、点点丝丝和泪。忆翦烛、幽窗小憩。娇梦垂成,频唤觉、一眶秋水。
依旧乱蛩声里,短檠明灭,怎教人睡。想几年踪迹,过头风浪,只消受、一段横波花底。向拥髻、灯前提起。甚日还来,同领略、夜雨空阶滋味。
——清•纳兰性德《秋水•听雨》

长着秋水一样明眸的女人是最美的。容若的妻,自然是婉美的东方女子。她的美,在中国古典诗词的意韵里,不分四季,不因时间的迁延而衰朽。她来自文人多情的想像,你似乎捉摸不到她的五官形貌,只是一抹隐约的亭亭倩影,柔弱而温雅地隔在云端。
容若爱她盈盈如秋水的明眸。想不到、只一段横波花底已让他念念不忘,在醉梦忽觉的夜里,听着帘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禁愁里和泪、心碎埋怨。是卢氏还是官氏呢,我有些恨起辑录《饮水词》的人了。身为师友,他们连词作的时间也不考证校注一番,云里雾里地使人费猜。
有时,我又嗔怪自己如此穷根究底。这秋水女子是谁有甚相干呢,在容若眼里她是毫无瑕疵可寄眷念的丽人,便合该婉婉约约地安生在他的词里。我要体悟与感受的,应是容若刹时的心愫,以及由此而延伸的漾漾荡荡的词外之音。
秋水、听雨,这是容若的自渡曲,写一个眼睛如秋水般宁澈清潋的女人,这女人让容若思念得发疼。香衾半寒,帘外雨愁,多少幽情诉不尽,怀思切切。这是容若忧柔的《秋水》,不是义山沉吟的《夜雨寄北》。唐朝与清朝相隔了八百年,多少个月升日沉,他们不可能重叠。可是恍惚里我还是错觉了,某一次酒梦后的相约,他们曾处到了同一个雨夜。
他们同听同思,同思同吟,雨一头大了于是义山看到秋池涨,另一头细细泠泠,所以容若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秋水。窗外乱蛩难息,他们的思绪也难平,那一夜他们将每样琐细之物都与往昔细细比较了,一截烧得透亮的银烛,在蹙眉间撩起了温暖缱绻的回忆。
忆翦烛,向拥髻,点点丝丝难忘的都是往日夫妻相处的情景。一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令人怅意顿生,愁思越舒越长。《夜雨寄北》还是沉蕴低迂的,平平稳稳地读下来,心旌却缓缓地摇荡了。而容若的《秋水》,那末一句“甚日还来,同领略、夜雨空阶滋味”,凭添的却是一丝凄然。柔柔娓娓的词,其间的情蓄着几分悱恻几分黯然?一遍遍品下来,竟教人微微地心酸,教一缕幽怨越郁越细。
倘,这是离恨别愁,让它秋风恨秋窗,只忍一宿梧桐夜雨,痛一时也好各分东西。可这是思念,别后缠绵不尽的思念,因此酒到愁多破亦难。一场夜雨,听它空阶滴到明,人,只好彻夜地辗转。
其实,《秋水》通篇都有些闺怨的味道。只是闺怨的主角乍然换作男儿身,便羞涩隐约多了。不妨唤作愁吟,但境况是相同的。诸如“乱红飞过秋千去”,一般幽怨无人诉。除了酒醒、惊雨、烛火、虫声,其余皆是容若的回忆与设想。絮絮叨叨地想,絮絮叨叨地说,何曾有一个倾听者呢?
想几年踪迹,过头风浪,思念的人非但不能相随左右,同品艰辛,于他情感的回报也只是淡然含蓄的一段横波花底,怎不让人心生埋怨,又对这些少的慰藉倍感珍惜呢?
而当时花底,如今只恁一个甚日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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