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找丢失的端午节
丢失多年,淡漠多年,却一直被我耿耿于怀的端午节,终于,在岭南的东莞道滘,被我找到了。临近五月的一天,从我所在的公司传出一条好消息,为响应端午节在本镇举行的龙舟大赛,公司准备招聘四十名员工,组建一支龙舟
丢失多年,淡漠多年,却一直被我耿耿于怀的端午节,终于,在岭南的东莞道滘,被我找到了。临近五月的一天,从我所在的公司传出一条好消息,为响应端午节在本镇举行的龙舟大赛,公司准备招聘四十名员工,组建一支龙舟队。消息刚一传开,报名的人踊跃异常,不到一天,四十名队员便已招齐,一些落选的和得知消息太迟的人懊恼不已。我有幸入选,并兴奋于离家多年后能过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端午节。在我看来,赛龙舟就是端午节的魂,就像逛庙会之于春节,赏月亮之于中秋。如果一个节日的快乐仅仅限于舌尖上的味道,比如春节只吃饺子,中秋只吃月饼,端午只吃粽子,这未必不是对一个节日的最大误读或敷衍。
一切都在久别的新奇中进行着。先是将埋在河涌淤泥里的龙舟给挖出来,这是聪明的岭南人保护用过的龙舟最绝妙的方法,“千年松,万年杉”,用泥浆封闭,浸于水中隔离空气,一条龙舟总会保存得完好如初。洗刷干净后再刷上猪油,然后,从龙庙里取来龙头,安装完毕后,摸一摸光滑油亮的龙舟,仿佛触摸到了它沉睡前的体温,渴盼的激情便随着节日的临近而逐渐荡漾开来。
好好过一个节日,传承它负载的文化内涵,品味它所带来的快乐,是一个节日立存于世的意义和根本。遗憾的是,因为生活的重负与奔波,这些年,我一直过着与一个节日貌合神离的生活,比如端午节,亲近一条龙舟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的出生之地是古老楚国的一个风水宝地,河流纵横,湖泊星罗,素有“水乡”之称的美誉。“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因这块土地上诞生了光耀华夏的大诗人屈原,又因这众多的灵湖秀水,赛龙舟成了沿袭两千多年纪念屈原的传统民俗活动,也是端午节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印象中,家乡的赛龙舟活动我曾参加过多次。除此之外,割菖蒲、插艾草、包粽子等也是我耳熟能详的端午节的必备风俗,而这些事宜差不多都是婆婆奶奶们做的。做为男人,在端午节赛龙舟最是求之不得的首选……然而,这个带给了我美好记忆的活动,因我与故乡的分离,仿佛一夜之间,也与我分离了。
离开家乡的日子,每每端午节到来,吃粽子几乎成了我过这个节日的唯一方式。关于赛龙舟,更多时候,我不过是翻一翻报纸,看一看电视,聊以自慰对这个节日的怀念和向往,永无休止的劳作和奔波使我成了这个节日的局外人。这似乎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悲哀,也是遗弃这个节日的那片土地的悲哀。在端午节曾经热闹非凡的故乡,赛龙舟已成了遥远的记忆,青壮男人都外出打工了,人们都热衷于永无休止的物质追求中,端午节的光环已失去了它曾经的魅力。
正因为端午节带给了我那么多单纯美好的记忆,我曾忧心,如果我们一味地沉醉于对物质的追求,特别是我们成长起来的后人,应该得到传承的文化出现了断层,一个完全被物质和金钱塞满的心灵是多么的可怕。于是,我一直暗暗地关注、默默地寻找端午节能给人带来的那份纯洁和快乐。可我是失望的,端午节被我丢失了,被故乡丢失了。更多时候,它成了母亲嘴上牵挂的唠叨,和一个游子心中无奈的叹息。
但我一直没有放弃,对端午节日的寻找……
好在经过多年天南地北的颠簸之后,在我客居的东莞道滘,端午节活色生香地被还原在了我面前。节日临近,公司的粽子发到了我手里,房东的艾草插上了我的门楣,预演龙舟赛的号子在河面上唱起……
也许我命中绕不开“水乡”的情结,道滘的“水乡”之名在东莞大地也广为传颂。这是一片年轻的土地,由东江水系冲积而成,河涌密如蛛网,建村立寨不过近七百年历史,然而,它所散发出来的生命活力和人文气息,使我不得不认为,它就是一个传承并引领古老文化的排头兵。初临道滘,我就被所在公司极具人文气息的氛围所吸引,宽敞的图书室随时供员工们浏览学习,篮球场馆和乒乓球馆豪华大气。在这里,文体活动双管齐下,比如这次的赛龙舟活动,在我这个初到此地的人看来,是如此地让人惊奇,但对一个长居此地的人来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几乎每年,这里的业余文化生活都是这样开展的。包容,团结,奋进,是一个游子来到此地得到的最真切感受,一场龙舟赛更是让我体验到了这点。
百舟竞渡、鼓声震天的节日来到了。尽管记忆中关于赛龙舟的场面见过不少,但在道滘遇到这样大规模的龙舟聚会还是首次,来自本地和周边水乡的龙舟队,把一条道滘河赛成了欢乐的海洋。除了参赛规模之大,其活动时间之久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为了让参赛的一百多条龙舟更好地一展身手,活动方很自然地排出了各地区的参赛日子。万江区的是初一,道滘区的是初二,石龙区的是初三,槎滘区的是初四,望牛墩区的是初五,潢涌区的是初六……轮不到我们上场的时候,我们就做一个热心的观众,助威、呐喊,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都成了这个节日最激情的参与者,尽情享受着龙舟鼓响、喜庆佳节的欢乐盛宴。
我终于找到了丢失多年的端午节,它并没有因为我的远离而从这世间消失,而是在这岭南大地像一株火红的木棉葱郁地生长着。我不再因为出身荆楚拥有博大精深的楚文化而说出“自豪”一词,在故乡,面对市场经济的大潮,沿袭几千年的端午文化似乎难以为继,经济和文化的发展总是顾此失彼,我并非妄自菲薄,这其实是一种“爱之深,恨之切”的真情流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故乡,养活不了我,以至于我四处流浪。最终,是岭南道滘收留了我,拥抱了我。是道滘以端午这样的节日,给了我奋斗的力量和勇气,并让我产生一个主人的信心和自豪。
找到丢失的端午节,我也找到了爱上这片土地的缘由:如果把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比作东莞腾飞的双桨,水乡道滘,不就是百舸争流中一条乘风破浪的龙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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