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屠夫断想
表姐家的儿子小亮技校毕业进了一家肉食加工厂工作,问及具体工作,说是杀猪。杀猪!也就是做屠夫!我一时愕然,很难把白白净净还有点文弱的小亮与我印象中的屠夫联系起来。表姐听到我的疑惑哈哈大笑,说现在杀猪简单
表姐家的儿子小亮技校毕业进了一家肉食加工厂工作,问及具体工作,说是杀猪。杀猪!也就是做屠夫!我一时愕然,很难把白白净净还有点文弱的小亮与我印象中的屠夫联系起来。表姐听到我的疑惑哈哈大笑,说现在杀猪简单得很,从清洗、褪毛、屠宰、分割等很多程序都是全自动的,既快捷又卫生。这样的杀猪方法与我印象中的杀猪全然挂不上钩,白净的屠夫小亮也与印象中的屠夫四爷——我唯一认识的屠夫也联系不起来。记得小时候,谁家杀猪那是全村的大事。全村老少都会去观看的。主家主妇烧好一大锅开水,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把猪堵在猪圈的墙角里,请来的屠夫四爷五短身材却很粗壮,此刻他悠闲地端着长长的烟袋,有滋有味着吸着,周围是看热闹的老少爷们。猪被堵在墙角,发出垂死的哀号,几双手抓住它的腿,把它掀翻在地,然后一鼓作气抬起来按倒在杀猪的床子上。滚烫的开水倒在了大木盆里,四爷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一磕,别在腰上,挽起袖子,握紧明晃晃的杀猪刀,恶狠狠地朝猪走去。猪的嚎叫声更糁人了。我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我敢再睁开眼睛看的时候,刀子早就从猪脖子下拔出来了,血从猪脖子下咕嘟咕嘟冒出来,顺着床子流到接血的盆子里。剩下的褪毛,肢解等过程,四爷手脚麻利,干得有条不紊。人渐渐散去,想割肉的留下来,好声好气地求着四爷,以便得到他想要的部位。但有一点,那肥嘟嘟的大肠得留着,那是给屠夫的酬劳!
这一幕杀猪的场面多少年一直印在脑海里,屠夫四爷也成了我见到就害怕的人。直到长大后读书,在书里认识了各种各样的屠夫,才对屠夫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
最喜欢的屠夫应该是蒲松龄笔下三个敢杀狼的家伙。第一个因为回家较晚,被两只狼跟上了,怎么都甩脱不了,无奈之下,“投以骨”,也就是“以骨投之”,这是倒装句,老师讲得好,我也记得牢。可是骨头是有限的,不一会就没有了。这老兄忘记了狼是不喜欢啃骨头的。怎么办?这时候他发现了路旁有一个草垛,紧走几步依着草垛坐下,准备和狼打一场持久战。可是狼很狡猾,两个合作上演了声东击西的诱敌剧,可能面前的狼演得有点太投入,“假寐”的时间过长,没想到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屠夫“暴起”,三两下就杀死了这只狼,然后转到草垛后,又把另一只身体已经钻进草垛多半截的狼也杀死了。
第二个屠夫要比这老兄幸运得多,他因为肉没卖完,被狼跟上了,想打,担心打不过,想扔肉又不甘心,舍不得呀,他知道狼惦记的是肉,其实他早就看见狼流的哈啦子了,对!找棵树,把肉吊起来,馋死你!然后就回家了。狼呢,也不急,你走了我慢慢吃,快滚!第二天天还麻麻亮,这屠夫就想去取肉,远远看见挂肉的地方黑乎乎的吊着一个东西,像个死人,吓了一跳。走近一看,原来是昨晚那只狼,被钩子钩住上鄂吊死了。哈哈,这笨狼想缘木求肉,没想到做了个吊死鬼!屠夫大喜过望,很庆幸一不小心当了回渔夫,还因为卖狼皮发了一笔小财!哈哈!
相对来说,数第三个屠夫敬业,他把屠猪的技术深入全面地推广到杀狼上去,为以后拓宽就业渠道打下坚实的基础。他也是夜晚回家被狼逼急了,躲到了一个看夜人遗弃的小草屋中。狼把爪子从毡的缝隙中伸进来,想打探一下屠夫的位置,没想到被屠夫顺势捉住了。这家伙专业技术极佳,迅速拿出一寸长的小刀,就在狼爪子上割一小口,憋足气,狠劲地吹起来,直到听不到狼的声音,才把刀口绑起来。走出屋外,那狼早就胀得像头牛,像头死猪那样死掉了。
最讨厌的是《水浒传》里的郑屠,他不但贪财而且好色,在家里怕老婆,在外面又欺负别的女人。只不过开个卖肉的小铺子,却让别人称他“郑大官人”。金翠莲一家三口本来过的风平浪静,不料金母生病,这小子趁机以巨额的医疗费、丧葬费把金翠莲霸占到家。可是家里的母夜叉不让,不仅把金翠莲父女打出门外,在逼着要求还钱。可怜金翠莲父女走投无路,只好上街卖唱。他们的遭遇惹恼了专好打抱不平的鲁达鲁提辖,他先送给金家父女盘缠,让他们远走高飞,然后来找郑屠算账。先要10斤瘦肉丁,再要10斤肥肉丁,还要10斤软骨丁,这就让一贯横行乡里的郑屠受不了,打?好,老子等的就是这个结果,20斤肉丁扔过去,先下一阵“肉雨”,再一顿拳头“雹子”直打得郑屠磕头求饶。鲁提辖的拳头宛如捣蒜的杵,打得郑屠头破血流,一命呜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让你脑袋变成彩屏的,鼻子变成直板的,牙齿变成翻盖的,耳朵变成和弦的。”该!
最可爱的当属《儒林外史》里的胡屠户,他明明知道秀才范进一贫如洗,却毅然把女儿嫁给他,这就很有点尊重知识、尊重文人的意识。虽然也偶尔发发牢骚,却也一直没忘了接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女儿家。尤其难得的是,范进得知自己中举,高兴得痰迷心窍,发了疯,他还敢冒着冒犯“文曲星”的危险,狠命掴了范进一巴掌,打得范进恍然顿悟,清醒过来,合家欢天喜地。虽然因为心理作用时时有些手疼,可终究是高兴的。这样一个可爱、卑微、前倨后恭的小人物,正是市井人物活脱脱的写照。
最佩服的屠夫是《三国演义》里的张飞,他卖酒屠猪,颇有庄田,家道殷实,专好结交英雄好汉,很有现代"好孩子"们的风范。认识了刘备、关羽,桃园三结义,放下杀猪刀,却不是立地成佛,而是拿起了丈八蛇矛,从此走向了一条打打杀杀、很刺激、很辉煌的英雄之路,同时也是一条不归路。斩黄角、鞭督邮、三英战吕布、大闹长坂坡、义释严颜、智取瓦口隘,真是为建立刘蜀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这人身为刘备军团的高级干部,却有勇无谋,虽然战功累累却不会做部下的思想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军阀作风严重,对部下不体恤,不关爱,动辄打骂,惩罚,最终落个被部下杀害的悲惨下场。真是"伐吴未捷身先死,秋草长遗阆地愁".……
这几天脑子里老是想着屠夫的事,以至于吃着饭,看着肉,马上就联想到与屠夫有关的事,不知道现代工厂里流水线上操作熟练的屠宰工人,在工作间隙,可曾在脑海里闪过古代屠夫们鲜活的面容?不知道他们面对现代化的屠宰工艺,一日可以杀千八百头猪的高效率,可曾问过自己:我是个真正的屠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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